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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04
更新時間:2023-04-01 06:29:32作者:佚名
極目新聞記者 張皓
廣受關注的現(xiàn)實版“藥神”案,終于迎來了一審判決。
3月31日上午,罕見癲癇病患兒家屬胡先生(網(wǎng)名“鐵馬冰河”)被控走私、販毒一案一審宣判。河南省中牟縣法院,判決被告人不構成走私販賣毒品罪,構成非法經(jīng)營罪,但考慮到情節(jié)和社會危害,判處免予刑事處罰。
當日下午,極目新聞記者采訪了胡先生夫妻和辯護律師,以及部分其他罕見癲癇病患兒家屬。
“鐵馬冰河”(右)與辯護律師劉長合影留念
“鐵馬冰河”:判決達預期,是否上訴待研判
今年45歲的胡先生,是安徽安慶人,網(wǎng)名“鐵馬冰河”,在安慶一個小縣城菜市場做點小生意。因年幼的女兒患有癲癇疾病,前幾年,胡先生為女兒從海外購買藥物“喜保寧”。在此過程中,他從海外代購另一種藥物“氯巴占”,出售給其他癲癇疾病患兒家長。2021年7月5日,胡先生因此被河南中牟縣公安局刑事拘留,理由是涉嫌走私毒品犯罪,同年8月他被檢方批準逮捕。
2022年3月18日,中牟縣法院開庭審理胡先生走私、販賣毒品一案。檢方認為,胡先生的行為觸犯《刑法》相關規(guī)定,犯罪事實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考慮系初犯,且家中有未成年患病子女,建議判處有期徒刑一年至一年四個月。
當年,該案未當庭宣判。時隔一年,2023年3月31日上午,中牟縣法院對本案一審再次開庭。在庭審中,胡先生堅持為自己作無罪辯護:“我不是為了要錢而去代購,我的行為不是以盈利為目的的行為,我沒有靠這個掙錢。”胡先生認為,自己做這個事情沒有造成任何危害,只是為了救人。
“鐵馬冰河”(右)早上去法院開庭的背影
“我的女兒也患有罕見癲癇病,丈夫于是創(chuàng)建了癲寶寶群。雖然女兒沒有吃氯巴占,但有其他患兒家屬有需求,所以就幫忙代購了一些?!?月31日,胡先生的妻子張女士也告訴極目新聞記者,丈夫的初衷是為了幫助急切求藥的患兒家屬,除了本來的藥費和郵資,也沒有加什么錢。
不過,檢方認為,胡先生家中有患有癲癇疾病的未成年人子女,日常服用喜保寧治療。其在為女兒購買藥品的過程中,聯(lián)系到境外販賣氯巴占的人員,“為牟取利益,非法從事氯巴占、喜寶寧代購?!?/p>
3月31日上午,中牟縣法院作出了一審判決:被告人胡先生不構成走私販賣毒品罪,構成非法經(jīng)營罪,但考慮到情節(jié)和社會危害,判處免予刑事處罰。
“這個判決結果,達到了我們的預期效果?!?1日下午,胡先生接受極目新聞記者采訪時表示,對這個結果是否上訴,還要看看檢察院那邊的意見,待他和律師充分溝通協(xié)商后,再做出最后的決定。
胡先生說,他在去年4月11日取保候審后,就返回了安徽老家。從看守所出來后他還是在菜市場做小生意,目前女兒的癲癇病情比以前有所好轉,每個月需要兩三千元的醫(yī)藥費。老大則已經(jīng)上大學了,他做點小生意可以支撐撫養(yǎng)兩個孩子,暫時不需要社會的資助。
但胡先生呼吁,目前包括他女兒在內的許多癲癇患兒用的藥是喜保寧,國內沒法購買,也需要代購,同樣存在和之前代購氯巴一樣的“販毒”法律風險。因此,許多患兒家屬也呼吁,希望國內也有喜保寧合法的供藥機制和渠道。
“因為體會到了失去人身自由的滋味,讓人懂得,普通人需要珍惜眼前的生活。”談起在看守所八九個月的生活,胡先生說:“以前看似平淡甚至為孩子病情煩惱的生活,也變得令人向往。”
此前大量患兒家屬求購氯巴占
其他患兒家屬呼吁:避免更多的“販毒”嫌疑
同樣作為一名癲癇病患兒家屬,松松爸一直十分關注此案進展。早在2021年12月上旬,他就收集了千余名癲癇患兒家長的聯(lián)名,發(fā)出《如何讓我們的孩子活下去?》的求助信,引發(fā)全社會的關注。
“其實,在‘鐵馬冰河’案發(fā)生之前,我們并不知道海外代購氯巴占所潛藏的法律風險。”松松爸說,在胡先生涉嫌走私、運輸、販賣毒品犯罪案一審開庭前,他曾與一百多名病友一起向中牟縣人民法院提交了聯(lián)名請愿信。很多患兒家長通過直郵的途徑自行購買,但直郵包裹被海關扣了沒有放行。一些家長很焦慮,因為沒有藥了。
“我們都需要氯巴占,沒有這個藥,孩子的癥狀就會加重,有些體弱的就會死亡。我們不是需要毒品,我們的孩子只是病了?!甭?lián)名信中寫道,氯巴占對治療罕見癲癇患兒有效,但在國內屬于第二類精神藥品,未獲批準上市。
松松爸告訴極目新聞記者,這些患病的孩子,會出現(xiàn)反復的癲癇發(fā)作。有的患兒每天發(fā)作幾十次甚至上百次;有的會出現(xiàn)癲癇持續(xù)狀態(tài),一發(fā)作就持續(xù)一小時以上甚至更久;有的患兒會因為搶救不及時而死去。同時,多數(shù)患兒會因為伴發(fā)嚴重的精神運動發(fā)育落后,以至于終生無法走路、說話,喪失基本的認知能力。
海關查獲氯巴占
氯巴占作為一款治療此類疾病非常有效的廣譜抗癲癇發(fā)作藥物,能有效控制住癲癇發(fā)作。“群里有2萬多名病友,目前有上千名患兒正在服用此藥?!彼伤砂终f,為了孩子們的救命藥,患兒家屬們以前只能尋求海外代購。然而,2021年7月以來,各地病友陸續(xù)反映,氯巴占被海關查扣,癲癇患兒面臨斷藥危機。直到去年3月29日,國家衛(wèi)健委發(fā)布公告,針對患兒的用藥需求,國家衛(wèi)健委在方案中提出擬牽頭進口和使用氯巴占的50家醫(yī)療機構名單。讓他看到國家終于開始重視這個罕見病群體了,開始出手解決癲癇患兒用藥難題。
隨著國家層面的強力推動,去年9月20日,宜昌人福藥業(yè)公司收到國家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核準簽發(fā)的氯巴占片《藥品注冊證書》,為國內首家獲批。兩天后,臨時進口氯巴占片交付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使用,并在各地定點醫(yī)院逐漸鋪開。一個月后,國產(chǎn)首個氯巴占仿制藥正式上市:定價84元一盒。
“這個案子,一直是患友群里熱議的話題。”松松爸告訴極目新聞記者,目前氯巴占的用藥問題雖然解決了,但正如“鐵馬冰河”等患兒家屬所呼吁的,每個患兒的用藥情況不一樣,其他一些治療罕見癲癇病的藥物比如喜保寧,也需要合法的購藥渠道,讓更多的患兒家屬避免“販毒”的嫌疑。
代理律師:“藥神”個案推動了制度變革
法院一審判斷胡先生構成非法經(jīng)營罪,但考慮到情節(jié)和社會危害,判處免予刑事處罰,這會不會留下犯罪記錄和人生污點呢?
對此,胡先生的辯護人、北京中聞律師事務所律師劉長告訴極目新聞記者,法院判決免予刑事處罰,說明胡先生沒有接受過刑事處罰,因此不會有犯罪的污點記錄。
劉長律師介紹,全國法院辦理毒品案件,有最高院的會議紀要,里面對于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的定性是有劃分的。一般而言,要去重點審查藥品的用途和流向,究竟是用于正常醫(yī)療用途,還是脫離監(jiān)管,進入到販賣毒品、吸食服用毒品的群體?!拌F馬冰河”案中,氯巴占的用途和流向非常清楚,在案證據(jù)可以證明,這些涉案的氯巴占最后是被罕見病患兒的家長買過去,用于正常治療,是藥品而不是毒品,不能認定是構成走私販賣毒品罪。
劉長律師說,從2021年7月開始,該起案件就引發(fā)大量關于罕見病用藥及開辟綠色通道的探討。一些醫(yī)學專家認為,在一些難治性癲癇中的幾種特別類型中,氯巴占能有效控制癲癇發(fā)作,這些意見也均整理后提交給了法庭。3月31日此次庭審,劉長還將2022年6月國家衛(wèi)健委、國家藥監(jiān)局聯(lián)合印發(fā)的《臨床急需藥品臨時進口工作方案》和《氯巴占臨時進口工作方案》作為新證據(jù)提交,以此證明“鐵馬冰河”不構成犯罪。
“制度層面在2022年6月份才做這個事情。在此之前,制度層面沒有保證罕見癲癇病患兒的用藥,導致‘鐵馬冰河’和病患群體只能靠自救或互助的方式去求助國外代購,因此才有了本案?!眲㈤L稱,當事人是在相關部門沒有出臺臨時進口方案的時候做這個事情,“如果說國家已經(jīng)進口了,仍然去國外買藥回來賣,相當于沖擊了國家秩序,那才具有社會危害性,才有可能構成犯罪。”
談及“鐵馬冰河”案的社會意義,劉長告訴極目新聞記者,首先,本案的判決重申了最高法院對于麻醉藥品、精神藥品的認定規(guī)則,即麻精藥品具有雙重屬性,應當結合流向用途流向來判斷。如本案氯巴占這類確實用于了醫(yī)療的精神藥品,法院采納了辯護人的意見,堅決不能將其認定為毒品。
其次,本案判決體現(xiàn)了司法的溫度,雖然定罪,但考慮到了“鐵馬冰河”是病患家屬且具有公益屬性的“藥神”身份,對其判處免予刑事處罰、有助于讓其能早日回歸家庭、照顧患兒。
最后,這個個案推動了制度變革。本案的辯護不自覺地融入了一場社會進步行動,在本案第一次開庭之后,國家出臺了相關藥品的臨時進口工作方案,加快了仿制藥的審批,喚起了社會的關注并迅速解決了罕見癲癇腦病患者的用藥問題,這也是本案的社會價值之一。
(來源:極目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