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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2
更新時間:2024-06-02 12:52:33作者:未知
“為什么我的孩子會被盯上?”在性教育專家看來,未成年人性教育的缺失,親子關系的疏離,都是“隔空猥褻”案件頻發(fā)背后的“暗礁”。
李思瑤(右)和司法社工在對未成年人受害者開展救助。 受訪者供圖
新京報記者 | 張靜姝
實習生 | 李如云
編輯 | 劉倩
校對 | 吳興發(fā)
▼全文7078個字,閱讀需要12分鐘
“我們一樣大,但我覺得自己發(fā)育得不太好,你可以給我看看你胸部的照片嗎?”
猥褻者藏在網絡那頭,二十歲出頭的他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小女孩,來誘騙孩子拍攝自己隱私部位的裸露照片并發(fā)給他。
約3年間,舒某通過網絡平臺對多名7歲至14歲未成年女孩進行“隔空猥褻”,最終因猥褻兒童罪被判刑15年。
2023年6月1日,公安部網絡安全保衛(wèi)局正式發(fā)布了“隔空猥褻”的定義,指行為人以滿足性刺激為目的,以互聯(lián)網為媒介,誘騙、脅迫未成年人進行“裸聊”,或發(fā)送“裸照”“裸體視頻”等違法犯罪行為。在最高法、最高檢的司法解釋和指導案例中,均明確說明,“隔空猥褻”符合刑法規(guī)定的,以強制猥褻罪或猥褻兒童罪定罪處罰。
作為不法分子“隔空猥褻”的“獵物”,很多未成年人在案發(fā)后仍然不清楚自己遭遇了什么,“只知道是不好的事情”。哪怕是當時已經接近成年的程珊(化名),在對方叫她自慰時,也只是覺得這是和“網戀男友”的互動。
還有很多受害者對此羞于啟齒,甚至他們的家長也覺得,孩子被猥褻是一種錯誤和恥辱,采取回避、遷怒的態(tài)度。
“為什么我的孩子會被盯上?”在性教育專家看來,未成年人性教育的缺失,親子關系的疏離,都是“隔空猥褻”案件頻發(fā)背后的“暗礁”。
“原來我曾被侵犯”
時隔9年,已經成為一名在讀碩士研究生的程珊終于給自己高一時的遭遇找到了解釋,那叫“隔空猥褻”。
電話那頭自稱是一名寵物醫(yī)生的男子,教程珊如何用手操控自己的下體進行自慰。對方告訴她,那是一種能讓自己漸入佳境的快樂感受,當然,感到快樂以后要“分享”出來,“他讓我一邊對著手機攝像頭自慰一邊發(fā)出呻吟,后來為了讓我‘呻吟’得更好,他會提前發(fā)一些成人性愛視頻給我?!?/p>
程珊把他當成了網戀對象,雖然害怕卻沒有拒絕。后來,視頻那邊“男友”開始與她“性愛互動”,給她寄來情趣內衣。這讓程珊有點害怕了,一方面是擔心藏在臥室的這個秘密被父母發(fā)現(xiàn),另一方面,她坦言,對身體的探究讓自己越來越迷茫,“有時候上課也在想(做愛)這件事,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下流的女孩?!?/p>
持續(xù)了大概7個月,程珊逐漸疏離這段關系,她沒敢和任何人講。直到2021年,在看到一起“隔空猥褻”案件報道后,她在社交媒體上發(fā)出一句話,“原來我曾經被侵犯”。已經成年的程珊第一次知道了“隔空猥褻”。
去年6月1日,公安部網絡安全保衛(wèi)局正式發(fā)布了對它的定義,“隔空猥褻”指行為人以滿足性刺激為目的,以互聯(lián)網為媒介,打著“個性交友”“招募童星”等幌子,誘騙、脅迫未成年人進行“裸聊”,或發(fā)送“裸照”“裸體視頻”等的違法犯罪行為。
2022年10月,最高檢發(fā)布的未成年人檢察工作報告就曾指出,近五年來,未成年人被侵害犯罪持續(xù)上升,其中“隔空猥褻”侵犯未成年人案件高發(fā)、頻發(fā),未成年人非常容易成為不法分子的“網絡獵物”。
但顯然,作為“獵物”的程珊們很難意識到這一點,即便是在成年后回想起那段經歷,她也很難將自己和猥褻受害者畫上等號,不適感是有的,但程度有多深?邊界在哪里?她無法說清。
這大體是“隔空猥褻”受害者的基本畫像。
與程珊所經歷的打著“網戀”幌子的“隔空猥褻”不同,進入司法視野的“隔空猥褻”案例中,猥褻者的手段更多樣,受害者普遍年齡更小,傷害也來得更隱蔽。
今年3月,北京市海淀區(qū)人民法院宣判一起案件,男子舒某從2019年起陸續(xù)從網絡平臺上對多名7歲-14歲未成年女孩下手,通過誘騙、脅迫等方式讓對方給他發(fā)送裸露隱私部位的照片、視頻,用于滿足自己的私欲并在網上傳播。在2022年警方調查時,發(fā)現(xiàn)他手機上分類保存下的私密信息涉及40多名未成年人。
海淀區(qū)人民檢察院第七檢察部(未成年人檢察)檢察官李思瑤跟蹤辦理舒某案近兩年,舒某告訴她,40多名未成年人只是最后“得手”的,而他在網絡上去嘗試聯(lián)系的人,遠不止這些。
舒某在網上以一個10歲左右小女孩的身份出現(xiàn),用“交朋友”“處閨蜜”的方式,得到年幼女孩的信任,獲取對方姓名、年齡、學校、住址等個人信息。
“我們一樣大,但我覺得自己發(fā)育得不太好,你可以給我看看你胸部的照片嗎?”
“你不給我發(fā)那我們就不是真閨蜜,我去找別人了?!?/p>
“之前覺得你很乖,但最近一年覺得你沒那么聽話了?!?/p>
“我是被父母收養(yǎng)的,家里的哥哥也欺負我,我覺得只有你對我是真心的。”
在舒某手機上儲存和被恢復的海量信息里,有不少諸如此類的對話。他給每個女孩都建一個獨立文件夾,她們裸露身體隱私部位的照片和視頻充斥著屏幕,沖擊著李思瑤的視覺,盡管已經有好幾年辦理未成年人案件的經驗,接觸的性侵案也不在少數(shù),但這些觸目驚心的照片依舊讓李思瑤崩潰,“血壓都上來了?!?/p>
李思瑤花了大量時間逐條查看,將女孩個人信息梳理后交給警方,找到了其中20個分布在全國各地的女孩。
李思瑤(右)和民警在向舒某案受害者核實案件情況。受訪者供圖
難以啟齒的受害者
說服這20個女孩的家長接受取證,遠比想象中困難。
此前海淀區(qū)檢察院也辦理過不少“隔空猥褻”案件,與舒某案不同的是,先前案件多來自于受害者家長發(fā)現(xiàn)孩子手機上內容異常后報警,基于此,家長們有意愿將對方繩之以法,能站出來配合警方取證。但舒某案很特殊,“在他至少持續(xù)了3年的作案時間里,沒有一個家長報警?!?/p>
李思瑤和辦案民警一起到全國各地受害者家庭取證,他們首先要面對的是家長反復的推諉和漫長的沉默。
“怎么會這樣……”多數(shù)家長第一反應是不敢相信,隨之而來的是對司法機關介入的抗拒。有家長反復問她,“如果配合取證會記錄在孩子的檔案里面嗎?”“開庭的時候別人會知道嗎?” 李思瑤聽得出他們的擔憂和害怕,“猥褻”這個詞天生讓人難以啟齒。
北京市公安局刑偵總隊民警張家銘自2008年起就參與“隔空猥褻”案件的偵辦,他總結出此類案件的偵辦難點,一是嫌疑人刪除聊天記錄并且教唆受害者也清空記錄,導致很多證據(jù)滅失。二是受害者的家長羞于將事情說出來,也不愿意讓孩子因為司法取證的需要被“二次傷害”。
作為一個7歲女孩的父親,張家銘能理解家長們的顧慮,但司法程序上,他們需要盡可能多的搜集證據(jù),以便日后檢察機關和法院根據(jù)嫌疑人的社會危害性定罪量刑,“這一層障礙,我們需要跨過去?!?/p>
李思瑤也曾困擾過。有一位孩子的媽媽告訴她,孩子爸爸知道后,第一時間就是打孩子,甚至為了避開取證人員上門,帶著8歲的女兒連夜離家。而類似這種知道孩子遭遇了“隔空猥褻”第一反應是責罵孩子的家長不在少數(shù)。
但也有一些家庭和孩子的表現(xiàn),讓李思瑤篤定,這件事需要繼續(xù)做下去。
女孩小萌(化名)是舒某案中可查證的被侵犯時間最久的受害者,2019年兩人成為QQ好友時,小萌只有11歲。2020年,為了威脅她繼續(xù)拍攝照片、視頻,舒某把小萌的私密照片發(fā)到網上,甚至發(fā)給女孩的老師和同學。這之后,小萌的媽媽知道了這件事,讓女兒切斷和舒某的聯(lián)系。
2023年,李思瑤找到小萌媽媽的時候,她說事情已經過去了,不愿女兒再回想。李思瑤只好告訴她,在她要求女兒與舒某切斷聯(lián)系之后的兩年里,舒某還一直繼續(xù)威脅著小萌,“對于孩子來說,這個噩夢并沒有終止。”在聊天記錄里,李思瑤還發(fā)現(xiàn),小萌有個妹妹,舒某要求并指導兩個人互拍不雅視頻。在舒某被抓之前,他已經在約小萌線下見面。聽到這,小萌的媽媽崩潰了。
后來小萌的表現(xiàn)倒是和李思瑤想的不太一樣,她講出許多細節(jié),這個已經上高中的女孩告訴李思瑤,在意識到和舒某的交流有問題后卻又長期被脅迫,她一直在等待機會站出來將這個壞人的行為指證出來。
李思瑤(左)入校進行網絡安全教育宣講。受訪者供圖
到底誰的錯?
除去擔心孩子受到二次傷害而逃避面對這件事外,在聽到孩子被“隔空猥褻”,許多家長表現(xiàn)出的憤怒和埋怨,折射出了多數(shù)成年人對“隔空猥褻”的理解。
在被舒某侵犯的孩子中,不到8歲的書悅(化名)曾經主動向家長表示過自己被一名網友要去了私密照片,并被對方威脅。書悅哭著把這件事講出來,換來的卻是爸爸的一巴掌。這位父親的關注點在于,他跟書悅說過不能隨便給人看自己的隱私部位,但她沒有聽。
北京超越青少年社工事務所副主任李涵,10年來接受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和法院的委托,對進入司法視野的未成年人案件當事人提供免費司法救助和心理輔導。在她接觸過的“隔空猥褻”案件中,見過不少書悅爸爸一樣的家長,把原本是受害者的未成年女兒推到有罪的一側。
“你也有錯!”
“為什么(嫌疑人)沒盯上別人會盯上你?”
“誰讓你拍那些照片的?”
“你用手機上網都在干些什么?”
家長眼中的孩子此時不再是單純的案件受害者。
李涵也被家長反問過,“我的孩子會不會有了案底?影響她以后考學和工作嗎?”這話讓李涵覺得生氣,她回說,“她又不是嫌疑人,她是個受害者。”
另一方面,與傳統(tǒng)的猥褻、強奸案件相比,家長們覺得“隔空猥褻”對于未成年人的傷害程度不高,容易讓家長忽視自己及孩子的救助需求,“家長們期待時間久了,這件事在孩子心里自然被淡化?!崩詈f。
按照工作機制,不論是司法救助還是心理輔導,李涵的介入需要公檢法機關提前與當事人溝通,征得對方同意才可進行。她統(tǒng)計,10年間機構服務的600余起猥褻相關案件中,“隔空猥褻”案件的介入比例非常低。
“隔空猥褻”到底是不是真的對受害人傷害小,危害輕,惡性程度低呢?
這在法學界早有過討論,2018年11月最高檢公布了相關指導案例,第一次明確,通過網絡實施的非直接身體接觸的猥褻行為,與實際接觸兒童身體的猥褻行為具有相同的社會危害性。2023年5月,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聯(lián)合發(fā)布《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強奸、猥褻未成年人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其中第九條規(guī)定,脅迫、誘騙未成年人通過網絡視頻聊天或者發(fā)送視頻、照片等方式,暴露身體隱私部位或者實施淫穢行為,符合刑法第二百三十七條規(guī)定的,以強制猥褻罪或者猥褻兒童罪定罪處罰。
舒某案中,李思瑤向法庭詳細出示了舒某脅迫、誘騙被害人實施有害身體健康的淫穢行為的證據(jù)。此外,“隔空猥褻”因為長期隱匿在網絡,讓案件具備了多次作案、受害者人數(shù)多的特點,更為其危害性提供了佐證。在梳理舒某與被害人聊天記錄時李思瑤還看到,有個女孩受到長期脅迫后承受巨大精神壓力,和舒某說,“你再逼我我要跳樓自殺?!钡婺巢灰詾橐?。
舒某最終被判有期徒刑十五年,屬于猥褻兒童罪的頂格量刑。
茍萍在成都市一所小學為孩子們講授性知識。受訪者供圖
若隱若現(xiàn)的性教育
“隔空猥褻”案件中,受害者情況不一、境遇不同,但很顯然,性教育的缺失是這些未成年人身上最突出的共性。
舒某案辦理中,許多家長不解地問李思瑤,“七八歲的孩子,真的懂他們經歷的這些嗎?”也有不少家長以為,他們?yōu)楹⒆幼鲞^預防性侵的安全教育,比如在幼兒園階段就告訴孩子,內衣遮蓋的地方屬于隱私部位,不能外露,不可以讓外人觸碰。
但對于再大一些的孩子,如何談性,要談到哪種程度,家長也很迷茫。“性羞恥”伴隨著父母的成長過程,自然也成為家長教育孩子時諱莫如深的話題。延伸到校園里依舊如此,經常受邀到學校進行性安全知識講座的李涵發(fā)現(xiàn),“談性是校園情境里的禁忌。”德育老師會對她即將講授的內容提出種種限制,擔心原本還處在對異性懵懂階段的孩子們因為接受性教育反而受到了性啟發(fā)。
成都大學教授茍萍是四川省青少年性教育普及基地的負責人,從2011年開始正式成為性教育工作者,最初她收到的質疑多于肯定,“即便是教育工作者,大多數(shù)人提到性都只想到的是性行為,或者只是考慮到生理的層面,家長和老師會擔心把孩子給教壞了?!?/p>
茍萍發(fā)現(xiàn),學校里開展性教育多是碎片化、不成系統(tǒng)的,家長們也是懵懂無措的,“雖然我們服務的群體是青少年,但很多時候首先應該接受教育的是老師和家長,讓他們知道性不僅有生理層面的含義,還有更為豐富的心理層面、社會層面、文化層面的含義。希望他們教會青少年不光要懂得與性有關的常識,知道自己身體的變化,還應當知道怎樣自我保護,讓自己避免受到侵害。家長、老師接受了性教育的理念,才能讓更多青少年受益。”
未成年人保護法中有明確規(guī)定,學校、幼兒園應當對未成年人開展適合其年齡的性健康教育,提高未成年人防范性侵害的自我保護意識和能力。同時,2021年6月1日起更新施行的未成年人保護法還明確了“六位一體”保護工作格局,即從家庭、學校、社會、網絡、政府、司法六方面完善對未成年人的保護。這就要求,在保護未成年人這件事上,家庭、學校應當負起首要責任。
中國性學學會會員、性心理師尹己秀也認為,要想讓孩子正視性,首先需要成年人正視性問題,避免“談性色變”,“家長和老師如果連自己內心的羞恥感都沒法突破,怎么去教育孩子?”她指出,父母需要掌握孩子的生長發(fā)育和心理發(fā)展規(guī)律,作出符合孩子年齡和個性特征的性教育?!氨热缭诤⒆佑啄昶?,可以借助繪本幫助孩子將抽象的性教育具象化,家長需要自己去揣摩孩子的接受尺度在哪里?!?/p>
茍萍發(fā)現(xiàn),到了初中階段,孩子們對性的興趣已經達到了一個很高的程度?!袄蠋焸兩险n隨便一個詞,可能都會引發(fā)學生們的心理聯(lián)想?!币虼耍谙蛏晕⒋笠稽c的未成年人宣講性教育時,她會事先跟大家約定,避免有人在臺下起哄。
在尹己秀看來,多數(shù)孩子對性的感知和理解遠超過大人們的想象,尤其在互聯(lián)網時代,不少低年級小學生已經在用手機搜索異性的生殖器官圖片和性行為的內容等信息,而一些黃色視頻正是在這個時候開始逐漸傳播于孩子們中間。
“成年人的性羞恥感自然會影響到孩子對性的態(tài)度,而手機本身就帶有私密性?!崩詈佑|過的不少未成年人告訴她,手機里的黃色視頻是他們的性啟蒙“素材”,這恰好加重他們對性這件事是“私密”“羞恥”的刻板印象,以至于自己被性侵犯,也難以講出口。
所以李涵在給一些已經進入青春期的未成年人授課時告訴他們,“會有一些人使用黃色視頻作為性生活的調劑,但它只是一個工具,真實性關系不是黃色視頻里演繹的那樣。”
尹己秀提示,要區(qū)別性教育和性喚醒?!靶詥拘咽怯捎谶^度性刺激造成的,比如父母性愛時被孩子突然撞見卻沒有解釋,或是孩子在網上看到不合適的成人性愛視頻。這種刺激帶來的感受沒有人幫助他(她)去理解,就在孩子的內心世界留下了一個無法消化的印記?!痹谝盒憧磥?,正規(guī)的性教育,應該像教孩子怎樣識別紅綠燈一樣,是家長的必教課。
尹己秀在一所學校為孩子們上性教育課。受訪者供圖
“不是受害者的錯”
李涵說,不論是“隔空猥褻”還是接觸性性犯罪,一旦進入司法視野,就不僅是我們看到的事件本身,案件只是冰山一角,下面隱藏著這個家庭里親子關系、家庭教育等眾多問題。
“很多拒絕司法救助的家長實際是最需要幫助的那個人,他們太難面對孩子被猥褻的事實,羞于啟齒,不敢提及,而這種情緒和反映正是孩子被侵害時不敢告訴家長的原因,當嫌疑人以‘當心我告訴你父母’作為要挾時才能輕易得手。”
尹己秀告訴記者,這些受害的未成年人,盡管在舒某案中表現(xiàn)出來的是一步一步被私密照片、個人隱私控制,但這種控制很多時候正是家長與孩子日?;拥姆绞?。
“你不聽我的我就不讓你玩兒?!薄澳愎砸稽c,這次考好了就獎勵你兩天玩手機的時間?!薄拔腋嬖V過你,要保護自己的隱私不能給別人看,你竟然還干出這種事來,你真是氣死我了?!奔议L對孩子的恐嚇、哄騙、辱罵等,也正是舒某對受害者的操控話術。
舒某案結案后,海淀警方意識到這類案件在當下的普遍性,從2023年開始,針對涉“隔空猥褻”犯罪開展專項行動,目前已有十幾起“隔空猥褻”案件正在偵辦中。
最高人民法院工作報告顯示,人民法院對侵害未成年人犯罪零容忍,2023年審結案件4.1萬件,同比增長28.5%。
中央網信辦自2023年6月27日起,開展為期2個月的“清朗·2023年暑期未成年人網絡環(huán)境整治”專項行動,針對“隔空猥褻”問題聚焦三個方面,一是借個性交友、童星招募、有償收圖等名義,誘騙或脅迫未成年人進行在線裸聊、作出淫穢動作、提供裸照視頻等;二是通過群組、私信等渠道向未成年人發(fā)送色情圖片、淫穢語言;三是在涉未成年人賬號、文章頁面發(fā)布低俗色情跟帖評論,誘導不良交友或實施性引誘。
案件之外,要做的還有更多,比如讓孩子接受正規(guī)性教育,培養(yǎng)親密的親子關系,給足孩子安全感,讓他們知道,自己有說“不”的權利,以及遭遇性侵、猥褻并不是自己的錯,有敢于說出口的勇氣,這需要全社會的努力。
取證完畢后,司法社工后續(xù)還要進行長達一年的工作,就是在做家庭教育的指導,這其中不只包括猥褻侵害的防范,還包括家庭教育理念的完善和能力的提升,幫助受到侵害的未成年人“恢復安全感”。
“你孩子在用手機干什么呢?她為什么會有交友、網戀的需求?”“是不是你和孩子的情感互動太少,孩子才通過網絡去尋找慰藉?”“孩子發(fā)育到這個階段,他(她)是不是在性認識上確實有需要?你有沒有做過什么?”在試探性的詢問下,李涵會讓家長們思考這些問題,然后從關照青春期孩子情緒、合理管理孩子手機使用時間、了解孩子交友情況、家長加強日常陪伴等多方面提出建議。
有一名7歲的受害者讓李思瑤印象深刻,在受到舒某“小心我不和你玩兒”的言語威脅時女孩給他留言,“我真的覺得這樣(給舒某發(fā)裸照)不好,但我又很想跟你處閨蜜?!弊詈?,女孩還是給舒某發(fā)了照片。
這提示李思瑤在做未成年人法治宣傳教育時要特別強調一點,“你們一定要學會拒絕,覺得不對的事情一定要堅定地說‘不’?!?/p>
茍萍覺得,全社會應該有共識,不管是什么樣的情況,受害者都不應當受到指責?!霸獾叫郧植皇鞘芎φ叩腻e,只要有加害者,就一定會有受害者。如果真的要說有錯的話,那也是我們成年人沒有保護好未成年人,這個社會沒有提供安全的環(huán)境和保障?!?/p>
萬興(化名)得知女兒被舒某“隔空猥褻”后,選擇暫停工作,回到女兒身邊。作為一名單親爸爸,把女兒放在老家,自己外出打工,是一件沒有辦法的事。他告訴李思瑤,自己會重新規(guī)劃,今后陪著女兒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