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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23
更新時間:2024-02-23 21:12:03作者:佚名
“他是魔鬼。”2月1日晚,9歲的夢夢這樣向紅星新聞記者描述著父親。她左脛骨中下段骨折,躺在床上無法下地,臉部浮腫,頭面部有多處結(jié)著血痂的傷痕,除此之外,膝蓋、手腕、手臂、背部都有新舊傷。她稱,多年來自己多次被父親虐打,最近這次,直接進了醫(yī)院。
夢夢的出院診斷書顯示:全身多處軟組織感染、多處軟組織損傷……這個9歲的女孩稱,除臉上的部分傷是自己抓傷以外,其余都是父親所為,“我要他坐牢”。
父親楊某飛承認自己確有打孩子的行為,但夢夢有的傷“是出去被別人打的”。他稱,離婚讓孩子對其產(chǎn)生怨恨,自己也并非故意為之,只是想教育孩子。
目前,重慶黔江區(qū)城東派出所已介入該案調(diào)查。在當?shù)毓?、婦聯(lián)、街道辦事處等的見證下,父母雙方也進行了調(diào)解。
▲夢夢的出院證
9歲女童稱被父親虐打
夢夢的父母于2023年2月離異,她由父親楊某飛撫養(yǎng)。
今年1月17日,在成都上班的夢夢母親李某花突然接到孩子父親的電話,說孩子的腿“遭了,站不穩(wěn)了,說錢不夠,喊我打錢”。當李某花趕到重慶黔江民族醫(yī)院時,孩子躺在病床上,腿上上著夾板,輸著液,臉部浮腫,還有血跡未干,全身上下到處都是傷。李某花立馬報了警,民警出警做了記錄。
十天之后,做完手術的夢夢被接到成都的外公家。2月1日,記者在孩子外公家見到夢夢,由于腿部受傷,她無法下地,躺在一張鐵架床下鋪,和之前的照片相比,眼前的夢夢判若兩人。出院診斷記錄了孩子此次的傷情:左脛骨中下段骨折;全身多處軟組織感染(頭面部、下頜部、左肘);全身多處軟組織損傷;重度貧血。
▲夢夢頭部的傷
夢夢稱,臉上的傷部分是“自己抓的”,其余都是父親打的,“左腿是爸爸打斷的”,下巴上的傷“是爸爸踢的”?!八ò职郑┱f媽媽壞話,我就剪他衣服,他就拿錠子(拳頭)打我,還會用電線板打我屁股,打了好幾次。”除此之外,夢夢稱,父親還會在夏天讓她把褲腿挽起來光著膝蓋跪在馬路上走。記者看到,夢夢膝蓋上確有傷疤。
現(xiàn)在,被媽媽接到身邊,夢夢說“自己再也不跟著他(父親)了”。
▲夢夢手臂上的傷痕
孩子母親:離婚后不清楚孩子遭遇
難以接受孩子被打,將此事曝光于網(wǎng)絡
孩子母親李某花來自四川遂寧,16歲時與楊某飛相識于網(wǎng)絡,楊某飛沒有固定工作。20歲左右,因為有了孩子,二人結(jié)婚,婚后來到重慶男方家生活。
李某花稱,婚后楊某飛對她和孩子都不太好,加之欠債,他們不斷產(chǎn)生矛盾、爭吵。每次兩人發(fā)生矛盾,男方不是求復合就是威脅,忍無可忍的她于2020年決心以輕生了斷婚姻,被救下后,二人分居,直到2023年離婚,孩子由父親撫養(yǎng)。
李某花稱,自己一直不知道孩子的遭遇。她在離婚前曾見過孩子一面,后來楊某飛責怪說孩子見了她以后不聽話,“想我想到失眠,怪我是不是給孩子說了什么?!敝蟊阋恢辈蛔屗齻円娒?。自己雖有孩子父親電話,但也不敢聯(lián)系,怕最后責怪到孩子身上。
李某花告訴記者,從去年開始,孩子打電話時會指責她,“為什么拋棄我?你為什么要走?”她曾說來接走孩子,“但孩子又說不來了?!焙髞聿胖呛⒆痈赣H一方的人曾對孩子說“媽媽不要你了”一類的話。李某花說,自己并未再婚,在工廠里上班,“一個月工資3000多元,如果早知道,再苦都會把孩子接過來。”
此次接回夢夢后,家人難以接受孩子被打成這樣,就將此事發(fā)布在網(wǎng)絡上,引發(fā)了關注。
夢夢隨母親回成都后,由于缺乏安全感,她每天都要挨著媽媽睡。2月21日,夢夢在母親的陪同下去醫(yī)院取鋼針。李某花表示,孩子現(xiàn)在本應上三年級,但已中斷一年多,她希望能讓孩子繼續(xù)上學,早日回歸校園。
▲曾經(jīng)的夢夢
警方:打孩子情況確實存在,已介入
多部門見證下,孩子父母雙方進行了調(diào)解
對于是否虐打女兒這一情況,楊某飛在接受采訪時曾表示,孩子在父母離婚后沒有一個完整的家,“把所有的錯都推給爸爸”,去年離家出走不下50次,每次出去就是四五天,孩子腿上的傷是“在外頭被打斷了回來,冤枉是我打的”,孩子臉上、頭上的傷也是出去被別人打的。
對此,夢夢表示,她的確離家出走過,是因為爸爸打她、罵她,“喊滾出去”,出去后她只被別人打過一次,是因為沒有衣服穿,偷拿別人的衣服,“也只是打臉,沒有打身上?!?/p>
▲黔江城東派出所
據(jù)悉,事情發(fā)生后,重慶黔江區(qū)城東派出所介入調(diào)查,楊某飛也接受了警方的調(diào)查。2月2日晚,派出所連夜將夢夢及母親等人接至黔江做詢問筆錄,并于次日在當?shù)毓?、婦聯(lián)、街道辦事處等部門的見證下,父母雙方進行了調(diào)解。
調(diào)解會上警方表示,連日來他們通過走訪調(diào)查其父租住的房東、鄰居、孩子學校老師等發(fā)現(xiàn),“他打孩子這個事情確實存在?!?/p>
為何要打?楊某飛表示,他并非故意為之,而是孩子不聽話,“只是想教育孩子?!逼浞Q夢夢曾多次剪壞家人的衣服,“剪了衣服褲子大包小包拿出去扔”,讓他沒有衣服穿,他還曾下跪向孩子認錯,“讓她不要搞我衣服了”。而剪父親衣服,夢夢稱是因為父親說母親壞話,“誣陷媽媽”。
楊某飛說,孩子離家出走,“找回去我就讓她跪著,也跪過馬路”,不聽話就“打服氣為止,打投降為止”。之后孩子與他產(chǎn)生對立,“只要我一回去,她就見不得我。”但楊某飛堅稱,他沒有用刀割過孩子的頭,“膝蓋上的傷,是她晚上在外面跳磕碰的?!?/p>
民警表示,從夢夢的性格來看,父親要的這種“服氣”比較難,反而“越打越反叛。”
當?shù)貗D聯(lián)在和孩子交心時孩子也談到,父親在她手、腳、頭上打,有時候打得有點兇。之后她就到處撞,“到后來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稍微緊張就有自虐行為?!?/p>
從警方走訪來看,“有人看到他(楊某飛)打孩子,也有人看到他回家專門給孩子弄吃的?!焙⒆虞z學后“他還求了很多人”。在場參與調(diào)解的人表示,“他想要孩子好,只是教育的方式方法出了問題?!?/p>
在父母這段已破碎的離婚關系中,夢夢曾表示,抓自己的臉是因為想得到爸爸的關愛,讓他關心我。當天調(diào)解時,楊某飛特別困惑:“夢夢想要的關愛和關心,我真的不曉得是什么,你知道嗎?”他說自己每天從工地上下班回家都很晚了,“我能做到的關心就是不上班那天帶她出去耍、吃,天天陪在身邊真的不得行?!?/p>
由于涉及到孩子的后續(xù)治療,當天調(diào)解最后,楊某飛給了夢夢母親2.4萬元醫(yī)療費,在撫養(yǎng)權轉(zhuǎn)至母親處后,每月將按時給1000元的撫養(yǎng)費。楊某飛現(xiàn)場也給孩子母親致歉,并提出要求:雙方簽署《諒解書》,“不再追究他對夢夢傷害后的法律責任”,并要求刪除在網(wǎng)上發(fā)布的曝光內(nèi)容。
黔江當?shù)亟值擂k相關負責人表示,事發(fā)后,黔江區(qū)未保辦、未聯(lián)辦高度重視,目前夢夢的信息“已入庫”,在孩子未成年之前,都會進行持續(xù)的關注、關愛與幫助。同時也會“兩地聯(lián)動”,將相關情況與成都當?shù)夭块T進行移交。希望能通過家庭和部門的努力,讓孩子的成長環(huán)境逐漸恢復。
律師:簽訂諒解書,可依法從寬處罰
心理醫(yī)生:離婚后應妥善處理親子關系
對于此事,四川一上律師事務所合伙人林小明律師表示,根據(jù)《刑法》規(guī)定:“虐待家庭成員、情節(jié)惡劣的,處兩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比舨閷崡钅筹w經(jīng)常以打罵等方式對夢夢實施肉體上、精神上的摧殘、折磨,楊某飛可能涉嫌觸犯虐待罪。
就《刑事訴訟法》等法律規(guī)定而言,簽訂《諒解書》或者《和解書》不會影響警方的后續(xù)調(diào)查,但對量刑具有較大作用,有著酌定減輕、從輕的效力。警方可以建議檢察院從寬處理;檢察院可以建議法院從寬處罰;對于犯罪情節(jié)輕微,不需要判處刑罰的,檢察院可以作出不起訴的決定,法院則可以依法對被告人從寬處罰。
針對該事件,成都市第四人民醫(yī)院心理醫(yī)生周游認為:對一個人的成長而言,家庭教育是非常重要的,父母離婚已給孩子造成了一定傷害,就不能再造成“二次傷害”。
該事件中,本來孩子就可能因父母離婚而產(chǎn)生“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好”的懷疑。當父親再指責母親,她就會認為父親連同自己也一并否認,就會給孩子心理造成很大沖擊,當這種沖擊、憤怒又遭遇父親的“棍棒”打壓時,堵塞了孩子的宣泄窗口,情緒無法發(fā)泄,孩子就可能出現(xiàn)自傷、自殘行為。
而在日常與父親的相處中,她也沒有學會如何合理表達、處理情緒,從父親那里學會的是打、罵,就更加暴躁。因此她建議,父母離婚后不要在孩子面前說另一方的壞話。
在周游看來,該事件中父親處理情緒的方式是向外指責別人,在與孩子溝通時也是用打壓的方式去制止孩子的各種表達,這會造成孩子在承受自己情緒的同時也承擔著父親的情緒。由于孩子年齡小,無法用更多發(fā)方式去表達情緒。對父親的依賴和憤怒造成雙重沖突,情緒全部壓在心中,久而久之陷入抑郁狀態(tài),采用自傷、自殘的方式去緩解情緒和壓力。當實在難以忍受時,她選擇離家出走,試圖離開這個環(huán)境,離開與父親的這段關系以保護自己。
孩子父親應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盡量保持平穩(wěn)的情緒,“允許孩子有情緒,并通過合理的方式表達出來。”
周游表示,父母離婚本身給孩子帶來的影響,遠沒有離婚之后父母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帶來的傷害大。父母突然離婚,孩子要從現(xiàn)實和心理上去接受與父母一方分開的事實,若簡單粗暴解決,會給孩子造成很大創(chuàng)傷。
她認為,在一段婚姻結(jié)束時,雙方父母應坦誠地與孩子溝通,應定期見面,各自持續(xù)地與孩子產(chǎn)生情感鏈接,讓孩子明白即使父母分開,也不代表著自己就被拋棄,讓孩子有安全感。
就這件事而言,家人可以允許孩子通過安全的方式去宣泄情緒;讓心理醫(yī)生給孩子做專業(yè)的情緒疏導,讓這部分憤怒情緒在成長中慢慢被消化、接納;讓她融入更多的同學關系、師生關系;母親給予陪伴,讓她在家人的陪伴中,逐漸建立親密感與安全感,“讓孩子感到我是值得被愛的,是有人是愛我的,重新建立自尊、自信?!?/p>
紅星新聞記者章玲攝影報道
編輯 陳怡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