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的籍貫是填中國嗎(籍貫填寫中國嗎)
2022-12-03
更新時間:2022-11-21 08:02:23作者:未知
2022年11月10日,汪祥慧帶著兒子來到已成荒山的安榜寨。本文圖片除特別標注外,均為澎湃新聞記者 朱遠祥 圖
離鄉(xiāng)三十多年,汪祥慧已從二十多歲的姑娘變成步履蹣跚的六旬老人。
沿著陡峭的山路爬到半山腰,汪祥慧在一塊雜草叢生的荒地停下來。她告訴一旁的兒子小武:“這里就是我們家?!?/p>
這是貴州省龍里縣一個叫安榜寨的地方,曾經(jīng)住著9戶人家。因為地質(zhì)災(zāi)害,2005年全寨人都搬遷到縣城附近。原來的山寨——哺育汪祥慧出生成長的小村莊,如今已成一片荒山。汪祥慧環(huán)看四周,看到原來家門口那棵挺拔的柏樹,才確定“家”的位置。
汪祥慧的家鄉(xiāng)位于貴州龍里縣的大山深處。
汪祥慧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1989年,懷有身孕的她被幾個同鄉(xiāng)人騙至河北唐山,以4200元賣給一名農(nóng)村男子。2021年“丈夫”去世,她帶著兒子從河北回到貴州龍里。
汪祥慧說,三十多年來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家??扇缃竦募乙巡皇窃瓉淼募伊恕改溉ナ懒?,原來的村寨沒了,原來的丈夫娶了別的女人……她在家鄉(xiāng)沒戶口沒土地,何處安家?
“都是那幾個騙子害的,害了我?guī)资?!”汪祥慧希望追究當年“人販子”的責任。龍里縣公安局認為此案已超過二十年的追訴時效,故作出不立案決定。汪祥慧及其親屬則稱,當年汪被拐走后家人曾去派出所報案,此案屬于“應(yīng)當立案而不立案”,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
2022年11月7日,龍里縣公安局答復汪祥慧:沒有證據(jù)證實其家屬當年曾經(jīng)報案。11月14日,汪祥慧帶著兒子到龍里縣檢察院遞交了立案監(jiān)督的申請。
除了要求嚴懲“人販子”,汪祥慧還想著如何落戶安家,如何安排兒子,如何使用自己的真實姓名——目前她身份證上的名字,還是以前在河北上戶時的假名。
被拐三十載歸來,許多人和事已變得陌生。汪祥慧的生活,還得從頭開始。
汪祥慧1993年給家里寫的信。受訪者 供圖
被拐:稱老鄉(xiāng)騙她坐火車到河北,4200元“成交”
“五月初九”,是三十多年來汪祥慧記得一清二楚的日子。
那是1989年農(nóng)歷五月初九,汪祥慧從家里到龍里縣城賣雞,當時她已有5個月身孕。就在這一天,她被騙上火車,去了兩千公里外的河北灤縣,成為命運悲催的被拐賣婦女。
1962年出生的汪祥慧,是三元鎮(zhèn)合安村安榜寨人。因為家境貧困,她只讀過小學二年級。24歲那年,她嫁給了鄰近村寨榜上田一個姓周的跛子?!拔耶敃r是不情愿的?!蓖粝榛刍貞?,她家以前曾向周家借過糧食,家人覺得她嫁到周家“有飯吃”,便定下了這門親事。
年輕時的汪祥慧。左為四歲的小武。 受訪者 供圖
汪祥慧說,婚后她過得并不好,時常被丈夫和婆婆虐待。有一年,她請一位鄉(xiāng)村老師幫忙寫下狀紙,到縣法院起訴離婚。后來經(jīng)過調(diào)解,她和周家才繼續(xù)過日子。27歲那年她懷孕了,為了生計,她仍時常去鄉(xiāng)鎮(zhèn)和縣城的集市上賣雞。
那是1989年,農(nóng)歷五月初九。天剛朦朦亮,汪祥慧就從山寨出發(fā)了。她走了20公里山路來到縣城的集市,將帶來的幾只土雞賣了。她記得,后來她在縣城碰到本村另一個山寨的婦女馮某翠。
“她說她男人死在外省,要去處理后事,讓我作伴陪她去一趟?!蓖粝榛壅f,當時她糊里糊涂地就答應(yīng)了。那天她們從龍里火車站上了火車——那是汪祥慧第一次坐火車。后來她發(fā)現(xiàn),在同一趟火車上的還有馮某翠的哥哥、姐姐,以及三元鎮(zhèn)硝興村的習小新(音),還有一個自稱姓李的男子。
汪祥慧記得,火車開到了湖南岳陽的黃秀橋站。一行六人下了車,來到一個村莊。姓李的男子說到他妹妹家住宿。當晚,李姓男子的“妹妹”偷偷告訴汪祥慧,她并不是那人的妹妹,她是以前被拐賣過來的。汪祥慧意識到自己被騙,可是逃不走了,“他們守著我,上廁所也跟著”。
回憶往事時,汪祥慧傷心地哭了。
第二天,汪祥慧被帶著和買主見面。“價錢都談好了,三千塊錢?!蓖粝榛壅f,后來買主知道她已經(jīng)懷孕,就放棄了。他們一行六人又坐火車來到長沙。汪祥慧想買車票回貴州,她剛掏出錢就被“人販子”搶走了。她記得,在長沙火車站,她被習小新和李姓男子逼著上了另一趟火車,而馮某翠兄妹三人不知去向。
幾經(jīng)輾轉(zhuǎn),汪祥慧被帶到了河北省唐山市灤縣。在楊柳莊鎮(zhèn)孟家裕村,她被賣給了比她大8歲的村民郭某忠。汪祥慧說,她親眼看到郭某忠的大哥數(shù)了4200元現(xiàn)金,付給了習小新。郭家人把她關(guān)在屋里,不讓她逃走。
過了一段時間,趁郭家人放松警惕的時候,汪祥慧悄悄給家里寫信。她瞅住機會,把信塞給一名拖拉機司機,托他到鎮(zhèn)上去郵寄。結(jié)果那人卻把信給了郭家。
“郭家人威脅我,說如果還寄信的話,就把我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把我賣到北邊村子去。”汪祥慧說,她當時沒有辦法,只能在郭家住下來。
龍里縣公安局送達給汪祥慧(羅立芬)的《不予立案通知書》。受訪者 供圖
回家:大兒子上網(wǎng)聯(lián)系老家,小兒子去世后倍加思鄉(xiāng)
汪祥慧被拐到郭家4個月后,1990年農(nóng)歷十月,她肚里的孩子——兒子小武出生了。
小武長到5個月大的時候,汪祥慧帶他照了相,把相片和自己寫的信一起郵寄出去了,可一直沒收到貴州老家的回信。小武快一歲左右以及長到三歲的時候,汪祥慧也給家里寄了信,依然石沉大海。
小武7歲那年,他有了弟弟——汪祥慧與郭某忠的兒子出生了。
郭家當時生活困難,是村里的低保戶。為了撫養(yǎng)孩子,汪祥慧忙碌地干農(nóng)活。她去地里種玉米,去山上割茅草,去一里外的水井挑水——“丈夫”郭某忠患糖尿病身體不好,許多重體力活都得她來干。
回憶起冬天里挑水,一不小心就會摔倒在結(jié)冰的路上……汪祥慧哽咽著,眼淚涌出。一旁的小武給她遞上紙巾。
汪祥慧說,郭某忠對她和小武不好。她記得,小武一歲多的時候,有一次跑到郭某忠身邊要“爸爸”抱,郭某忠不耐煩地讓孩子走開,還順手將手上的玉米棒朝孩子扔去。小武的額頭被玉米棒砸出一塊腫包。汪祥慧急了,和郭某忠吵了起來,郭的父親也過來對付她?!八赣H拿一根棒,追著我來打?!蓖粝榛壅f,當時她抱著孩子躲到鄰居家,過了很久才敢回來。
小武兩三歲的時候,汪祥慧從商店買回來一個乒乓球?!拔遗闹蚨汉⒆油妫持宜^來一腳就把球踩壞了?!蓖粝榛蹏@了口氣說,“他的心腸不好?!?/p>
1997年,郭家替汪祥慧在當?shù)厣陥罅藨艨?。她從此有了身份證——上面的名字叫“羅立芬”,比她實際年齡小5歲。此后,汪祥慧和郭某忠“補辦”了結(jié)婚證。
2003年的一天,汪祥慧無意間發(fā)現(xiàn)炕上有封拆開的信,竟是貴州老家的侄子寫來的。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老家的來信。她從信中得知,母親已經(jīng)去世了。
“我想回家,他們不讓我回。我身上又沒有錢?!蓖粝榛圻煅手f。
龍里縣公安局。
2009年,郭某忠因病住院,讀高三的小武從學校請假來醫(yī)院照顧父親。當時已臨近高考,汪祥慧著急了,讓兒子趕回學校去上課。
“你天天為他端屎端尿,他對我們又不好?!蹦且淮?,汪祥慧終于把真相告訴了兒子——“你不是郭家的人”。
當年20歲的小武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回想起來,終于明白媽媽為什么是外地口音,自己為什么不像別的孩子那樣有姥姥和姥爺……
自己的“父親”,原來是母親被拐的“買主”。小武的內(nèi)心很矛盾,漸生恨意,“把我媽扣在這里不讓回家,把我媽當成生育工具。這是最可恨的。”
沒考上大學的小武,開始琢磨聯(lián)系貴州老家的親人。他上網(wǎng)搜索龍里縣的QQ好友,好不容易聯(lián)系到當?shù)匾幻鲎廛囁緳C,通過他打聽到舅舅家的電話。2012年的一天,小武終于和老家親人聯(lián)系上了。
2013年秋天,小武決定帶著母親“回家”。他告訴“父親”,要帶母親去外地醫(yī)院“看牙齒”。于是,坐了38個小時的火車后,汪祥慧母子終于回到貴州省黔南州龍里縣。此時距汪祥慧被拐,已經(jīng)過去24年。
回到娘家后,汪祥慧才知道,父親幾個月前去世了。自從24年前被騙走后,她就再也沒見過父母。汪祥慧悲從心來,帶著兒子到父母墳前上香祭奠。
幾天后,汪祥慧和小武匆匆返回了河北灤縣。這里有另一份牽掛——她和“丈夫”郭某忠的小兒子,正讀初中。
2014年,汪祥慧的小兒子初中畢業(yè)后讀過一段時間技校,然后去唐山市一家鋼鐵廠打工,才進廠兩個月就出事了——上班過程中頭部受傷,救治無效死亡,年僅18歲。
失去小兒子的汪祥慧,一下衰老了許多。郭家的親戚商量著向鋼鐵廠索賠,小武覺得他們商量事情時有意避開他和他母親,“在他們眼里,我和我媽就是外地人”。
小武覺得“不能吃虧”,他向貴州龍里的親人求助。沒多久,他的姨父和幾個表兄弟從貴州趕到河北。鋼鐵廠向郭家賠償了80萬元。這筆錢最終分成兩筆——40萬元歸郭某忠,另外40萬元歸汪祥慧。
小兒子的后事處理完了后,汪祥慧不想與郭家再有牽連。在唐山打工的小武把她接了過去,母子兩人租房居住。2021年,郭某忠去世,這段長達32年的畸形“婚姻”從此終結(jié)了。
汪祥慧回家的心情一天比一天迫切。她只想回到生她養(yǎng)她的貴州龍里,“這是我最大的愿望”。
11月14日,汪祥慧母子去龍里縣檢察院遞交申請監(jiān)督的材料。
追責:家屬稱當年報案后未湊足“經(jīng)費”,警方表示已過追訴期
2021年5月,59歲的汪祥慧帶著32歲的兒子小武,回到了貴州龍里縣。他們向龍里警方報案,要求追究當年多名“人販子”的刑事責任。
6月3日,龍里縣公安局向汪祥慧(身份證名字為“羅立芬”)下達《不予立案通知書》。該通知顯示,警方不予立案的理由是“已過追訴時效”。
汪祥慧母子不服,繼續(xù)向相關(guān)部門反映。
2022年11月7日,在龍里縣信訪局,警方向汪祥慧母子詳細答復相關(guān)情況。公安民警表示,2015年9月收到其信訪材料后,當年12月龍里縣公安局作出不立案決定,并按河北的地址向汪祥慧寄去通知書,因無人簽收被退回。2021年5月汪祥慧來龍里縣公安局報案后,警方再次作出了不立案決定。
“報案時間距案發(fā)已超過20年,我們公安機關(guān)作出不予立案的決定符合法律規(guī)定。”民警告訴汪祥慧。
汪祥慧提出,她當年被拐走后,其家人曾向派出所報案。而接待她的民警表示,“沒有證據(jù)證實在那個期間有報案記錄?!?/p>
汪祥慧當年被拐后,她的家人到底向公安機關(guān)報案了沒有?2022年11月上旬,澎湃新聞記者來到貴州龍里了解情況。
汪祥慧的四哥汪祥庚告訴澎湃新聞,1989年5月汪祥慧失蹤幾天后,她丈夫周家的人來安榜寨尋找,他們才知道這事。汪、周兩家一度發(fā)生糾紛,三元鎮(zhèn)政府的干部還進行過調(diào)解。
汪祥慧的二嫂陳定珍當年是村里的婦女主任。她回憶,汪祥慧失蹤一個多月后,她到鎮(zhèn)上開會時去三元派出所詢問情況,“派出所的人說,沒有線索,找不到人”。
據(jù)汪祥庚回憶,在1990年的一天,家人收到汪祥慧從河北寄來的信件,上面還有汪祥慧兒子小武的照片。此時,大家才知道汪祥慧被拐賣到河北灤縣。
“我父親馬上就去三元派出所報了案。”汪祥庚說。
2022年11月10日,澎湃新聞記者找到當年三元派出所所長厲成強。已經(jīng)退休的他表示,當年派出所的確接到過汪祥慧家屬的報案?!皥蟀甘菆筮^案的,這屬于打拐辦的事情,不屬于派出所辦?!眳柍蓮娬f,當年派出所接到報案后,將案件上報給縣公安局打拐辦,其他情況他不清楚。
11月11日,澎湃新聞記者到龍里縣公安局了解情況,該局工作人員表示要請示領(lǐng)導后才能答復。16日記者再致電詢問,該局工作人員表示不便介紹具體情況,“每一起案件都會依法依規(guī)辦理”。
對于刑事案件的追訴期限,我國刑法規(guī)定最長期限為二十年,“如果二十年以后認為必須追訴的,須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此外,我國刑法1997年修正后的條款還規(guī)定:被害人在追訴期限內(nèi)提出控告,司法機關(guān)應(yīng)當立案而不予立案的,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
小武認為,母親汪祥慧當年被拐賣后,家屬曾經(jīng)報案,公安機關(guān)卻沒有立案偵查,屬于“應(yīng)當立案而不予立案”的情形,應(yīng)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
龍里縣公安局11月7日曾答復汪祥慧母子:根據(jù)案發(fā)時間以及我國刑法“從舊兼從輕”原則,此案適用“1979年刑法”。“79刑法”中,不受追訴期限限制的情形,還沒有“應(yīng)當立案而不予立案”的條款。
“如果法律規(guī)定可以追究,那我們做的前期調(diào)查就足夠去追究了。”公安民警耐心向汪祥慧母子解釋,此案已過追訴時效。
汪祥慧母子仍不認可。11月14日,汪祥慧和兒子向龍里縣檢察院遞交了申請監(jiān)督的材料。
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湘潭大學法學院教授黃明儒認為,此案單純從時間上講,的確已過追訴期限,也很難適用“不受追訴期限限制”的刑法新規(guī);不過,如果當年公安機關(guān)確有“應(yīng)當立案而不予立案”的情形,涉案民警可能涉嫌玩忽職守,被害人可通過檢察院或監(jiān)察委的監(jiān)督程序來啟動追責。
汪祥慧與馮某翠爭論。
歸宿:上門尋找“人販子”遭否認,村寨已搬遷何處安家
汪祥慧對“人販子”追責的事,因追訴時效等原因進展并不順利。她心有不甘,決定親自去尋找當年那幾個“騙子”。
11月11日下午,澎湃新聞記者隨汪祥慧母子幾經(jīng)輾轉(zhuǎn),來到龍里縣五新村附近,在一處住宅找到了馮某翠——汪祥慧稱就是此人當年騙她上了火車。
年約七旬的馮某翠起初并未認出汪祥慧。汪祥慧摘下口罩說出自己名字,馮某翠才想起來,神情有些不自在。在她現(xiàn)在丈夫的提醒下,她搬出凳子讓汪祥慧坐下。汪祥慧拉著臉,起初一言不發(fā)。小武拿著手機在一旁偷偷拍攝。記者向馮某翠亮明身份并說明來意后,她表示“沒問題”。
馮某翠說,當年她和哥哥、姐姐一起去安徽合肥那邊處理前夫事故的事,在貴陽一段的火車上遇到汪祥慧和兩名男子,她認得其中一名男子是本鎮(zhèn)的習小新(音)?!暗搅吮本┗疖囌竞螅揖蜎]看到他們了?!瘪T某翠稱,她從北京火車站轉(zhuǎn)車去安徽合肥,從此沒看到汪祥慧他們,對于拐賣的事“一點都不知道”。
“你們都是一伙的,你不認帳!”汪祥慧氣憤地站起來質(zhì)問馮某翠,兩人爭吵起來。后汪祥慧轉(zhuǎn)身離開,邊走邊罵:“這些騙子害了我?guī)资?!?/p>
小武努力讓自己鎮(zhèn)靜下來。他認為馮某翠的話“有很多漏洞”,“她從貴州去安徽處理她丈夫的事,怎么要去北京轉(zhuǎn)火車?”
汪祥慧心里郁悶,嘴上說個不停。除了馮某翠,其他幾個“人販子”她沒打聽到住址。當天,她隨兒子返回龍里縣城。
在縣城一處居民區(qū)的住宅樓,汪祥慧沿著昏暗的樓梯走上三樓,開門進入一間房子——這是他們母子租住的地方。墻角的小桌上擺著電磁爐、熱水壺;一只床頭柜被挪到屋中間當成餐桌;屋里擺著兩張床,窗下那張簡易床是小武睡,他母親睡門邊那張鐵床——床邊拉著布簾稍做遮掩。
汪祥慧母子租住的地方。
這間只有20平方米、每月租金260元的房子,就是汪祥慧母子目前的“家”——廚房、餐廳、客廳和臥室的功能,都集中在一間屋里。
“回家”,是汪祥慧這三十多年來的心愿。她真正的家鄉(xiāng)是龍里縣城20公里外的安榜寨——如今屬冠山街道鳳凰村管轄。
當年的安榜寨已成一片荒地。
11月10日,澎湃新聞記者跟隨汪祥慧母子來到鳳凰村。路過一個叫刨井的村莊后,汪祥慧一時找不到去安榜寨的山路?!白兓罅?,前面那段公路以前沒有?!蓖粝榛壅f。村里的年輕人她一個都不認識。后來碰到七旬村民楊記秀,汪祥慧認出了她,連忙上前自我介紹,這位老人終于想起來:“你就是祥慧呀,以前還是個小姑娘。”
今年60歲的汪祥慧,一口牙齒幾乎掉光了,說話有些吐字不清。她覺得這是長年在北方“水土不服”造成的。她不喜歡北方干燥寒冷的天氣,總覺得貴州大山里的空氣才最清新。
在楊記秀老人的帶領(lǐng)下,汪祥慧終于找到上安榜寨的路。沿著山間小路爬了半小時,來到半山腰。汪祥慧環(huán)望四周,看到一棵枝葉繁茂的銀杏樹——那正是原來寨子里的白果樹,她小時候經(jīng)常在樹下?lián)旃?。沿白果樹的方向往前走,?jīng)過路邊一塊大方石后,汪祥慧找到了原來她家門口那棵小柏樹——如今已長成挺拔茂盛的大樹了。
“這就是我們的家?!彼钢惶幓牡貙π∥湔f。地上雜草叢生,看不到一瓦一磚。幾米外的小路邊,倒依稀可見建過房子的墻角。
這個叫安榜寨的小山村,曾住著汪、張、譚三姓的9戶人家,如今變成一片荒山——2005年因山體滑坡,全寨人整體搬遷到縣城附近的張家灣小區(qū)。汪祥慧2013年第一次回來時去父母墳前祭拜,沒來得及在原來的寨子停留。
“現(xiàn)在整個寨子都沒了?!闭驹诨牡乩锏耐粝榛蹏@道。
在安榜寨對面山上,有個叫榜上田的寨子,那是汪祥慧24歲嫁去周家后生活了三年的地方。被拐到河北24年后,汪祥慧第一次回到家鄉(xiāng)時才得知,她原來周家的丈夫在她失蹤幾年后,已經(jīng)另娶他人,后來搬到外地……
對于那位姓周的親生父親,小武至今心懷恨意,“他當年為什么不去找我和我媽,為什么還娶了別的女人?”
在下山的路上,汪祥慧和兒子談起了“戶口的事”。母子倆曾經(jīng)向龍里縣公安局戶籍部門反映過,戶籍人員翻閱檔案未查到“汪祥慧”信息。如此一來,汪祥慧想在龍里縣上戶并使用自己的名字,必須先申請注銷河北唐山的“羅立芬”戶籍,“一個人不能有兩個戶口”。
被拐三十載歸來的汪祥慧,打定主意要“葉落歸根”。但她不知道去哪里落戶安家——娘家的村寨沒了,她不可能長期寄住在搬遷后的哥哥家,更不可能再回原來的丈夫家。
小武則琢磨著,母親30多年前被拐走,這期間安榜寨整體搬遷,現(xiàn)在母子倆回來了,是不是可以享受當年寨子搬遷時的政府補貼?“我四舅家現(xiàn)在的房子,他們自己就只出了少部分錢?!?/p>
小武說,他去街道和村里咨詢,得到的答復是:“戶口都不在這里,怎么解決?”
對于在龍里縣落戶安家,小武仍有些猶豫。從生活習慣和個人發(fā)展的角度,他或許更適應(yīng)他出生和成長的北方。但母親的態(tài)度很明確——好不容易回到家鄉(xiāng),她再也不想離開了。
“我兒子是在我肚子里帶出去的,”汪祥慧說,“我肯定要把他帶回來?!?/p>
(應(yīng)受訪者要求,文中“小武”系化名)